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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自恋人格———从自体心理学角度看《厄舍古屋的倒塌》主人公之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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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4-05-05 07:44
作者:不详 发布时间:2009/6/16 11:15:03 文章出处:不详
作为美国19世纪著名浪漫派作家,艾德加.爱伦坡除却在侦探、推理小说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之外,更以其深入挖掘人类心理隐秘角落的恐怖小说而闻名于世。在现代心理学对人类的潜意识、无意识等领域进行科学、系统的阐释归类以前,爱伦坡就已经在他的作品中对此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述与分析。他热衷于展示人类阴暗、变态的心理,执着地描写邪恶、死亡。在他的笔下,恐怖与怪诞,疯狂与理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并存着,任读者的想象力在一个幻想的王国里自由驰骋。
在爱伦坡的短篇小说中,《厄舍古屋的倒塌》以其匪夷所思的故事情节、巧妙布局的结构和阴森恐怖的气氛而扣人心弦。读者无不为其所感染,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幽暗、阴森、行将倒塌的古屋之中,与叙述者一起经历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自小说问世以来,主人公罗得瑞克与其妹妹玛德琳的关系,以及他将妹妹过早关入棺柩的动机,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与此相关的论著也汗牛充栋,其中不乏论证有力、视角独特的观点,但也有不少说法流于肤浅,如许多人都认为,厄舍兄妹间存在乱伦关系,罗得瑞克是为了摆脱乱伦的罪恶感才将妹妹活埋的。坚持这一观点的人们也许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爱伦坡本人对道德、伦理、责任毫无兴趣,他所创作的文学作品并不承担任何教化功能;他所关注的,只是一些反映人类欲望和本质的人的内心活动。实际上,爱伦坡心理恐怖小说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可解读性极强,同一个故事从不同角度分析可得出各种不同的结论。本文作者从自体心理学角度分析罗得瑞克的性格之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罗得瑞克对玛德琳的爱实质上是一种自恋行为,正是这种过度畸形的爱才导致了哥哥将妹妹活埋以及兄妹俩乃至整个厄舍家族的毁灭。
二,对厄舍兄妹关系的初步分析
故事一开始,罗得瑞克邀请其少年时代的一位挚友,即故事的叙述者来陪伴他,以解除已严重影响他健康状况的精神压力。第一次见面,叙述者就对“面如死灰,眼若铜铃”的罗“既同情又害怕”;后者的外貌已异于常人,举止也完全是一个神经质患者的表现了[ 1 ] ( P50) 。究其病因,罗得瑞克承认,除了祖传的疾病影响之外,折磨他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心爱的妹妹重病缠身,已无药可救了。当玛德琳鬼魂般从罗得瑞克和叙述者前经过的时候,罗“骨瘦如柴的手指竟比往常还要惨白,指间滚滚流出热泪来”[ 1 ] ( P52) 。作为一个大家族仅存的两个亲人,哥哥对相依为命的妹妹的行将去世自然是悲痛万分的,可这种痛苦折磨得他如此厉害就未免令人生疑了。实际上,罗得瑞克对妹妹的爱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兄妹的界限。叙述者在盖棺的前一刻注意到,厄舍兄妹竟长得一模一样。罗得瑞克告诉朋友,他们原是孪生兄妹,“彼此之间有着简直无从理解的共鸣”[ 1 ] ( P 59) 。爱伦坡在这里暗示两人是如此相似,以至于一方甚至可以感受到另一方的一切。而兄妹俩容貌的相同和“无从理解的共鸣”消除了他们人与人之间所必须有的区别和界限[ 2 ] ( P380) 。我们可以说,哥哥实际上是另一个妹妹,而妹妹就是另一个哥哥。在他们的关系上,哥哥占有主动的地位,妹妹只是哥哥的一个映像,就像厄舍古屋在山池中的倒影一样。当玛德琳从叙述者前走过的时候,叙述者没有对其容貌做任何描述。这与前面他对哥哥五官和行为的详细描写形成鲜明的对比。古屋的倒影无需过多描述,因为它和古屋一模一样;同样,作为哥哥的一个倒影,一个映像,玛德琳的外貌也无须多加着墨。罗得瑞克深爱自己的妹妹,即另一个自我,这正与古希腊神话中那个因恋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而憔悴死去的美少年纳西斯的表现如出一辙,是一种自恋行为。实际上,与其说罗得瑞克因为爱上另一个自我而表现为自恋,不如说是他极度自恋的病态心理导致他爱上妹妹。
三、对自恋人格的病理学阐释自恋是人格障碍的类型之一。
美国精神病协会出版的《精神疾病诊断标准和统计手册》第三版将之描述为自以为是的自我陶醉型人格[ 3 ] ( P1237) 。自1914年精神分析学大师弗洛伊德对自恋理论作出了具体分析以来,他的理论一直在这一领域内独领风骚。直至近30年,各种相关门派才活跃起来,客体关系心理学、自体心理学等派别纷纷提出自家观点,以作为对传统精神分析研究理论的发展和完善。这其中,以美国精神病学家、自体心理学派创始人海因兹·科胡特(Heinz Kohut)的贡献最为卓著[ 4 ] ( P 49) 。科胡特对弗洛伊德的自恋理论发展最大的贡献在于,弗氏认为,自恋者是用不健康的方式爱自己的人,就像一个生病或睡觉的人,因为利比多投射给了自己,所以不能与他人形成关系,也无法治疗;而科胡特则相信,自恋的人能与他人建立关系,但他们是自恋的客体关系,即自恋者将客体视为自体的一部分来对待[ 5 ] ( P14) 。因此,自体心理学派的研究成果为自恋症患者的治疗提供了可能性。而科胡特的理论也正是对罗得瑞克病态人格特征的最好说明。
广义自体心理学将自体( self)定义为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核心, 是我们作为人的基本体验[ 4 ] ( P14) 。客体(object)这一名词则为我们大家所熟悉,是指个体感情投射的目标。科胡特独辟蹊径,从自体与客体的关系角度阐释了自恋心理的发展、变化。人生之初,自体与客体在心理上是混为一体的,对婴儿来说,客体就是自体,或是自体的一部分。比如,他不能区别出母亲的乳房和自己的手指之间的区别,而都只会去吮吸[ 4 ] ( P 9) 。
他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外面的世界,因此总是处于自以为是的自大状态中。渐渐地,随着心理的成长发育,他才开始将客体从自体中分离出来。这个被个体体验为自体的一部分,或为个体提供某些重要心理功能而被用于为自体服务的客体(一般情况下是人) ,就被称为自体客体( self - object) [ 4 ] ( P9) 。因此,人其实生来就是自恋的。根据科胡特的观点,一定程度的自恋对一个人保持自信和健康人格的发展是必需的[ 5 ] ( P 371) 。
人终其一生都需要自体客体来促进、强化其自身的发展。但是,如果早期自体与自体客体之间不能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即自体客体不能满足自体的自恋需要,一个人就会长期停留在婴儿期的自然状态之中,自以为是,骄傲自大,不理会别人的感受,也就是说,自体结构的缺陷会造成自恋性的人格障碍,其一般表现为:喜欢被赞美;害怕受到批评;缺乏与他人真诚交流的能力;有特权者的自我感觉,认为他人应该顺应自己等等[ 3 ] ( P1237) 。
四、罗得瑞克自恋性格的表现
除了正常的情感之外,罗得瑞克似乎什么都有了:金钱、智慧、才能、甚至还有男子中并不多见的美貌,因此他有自恋的“资本”。内向的性格特征决定了罗得瑞克不可能像一般的自恋者那样处处炫耀,但这些特点还是表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中。比如,他缺乏与他人真诚交流的能力,周围的人都被他当作了可利用的工具。罗得瑞克以软硬兼施的口气让多年不见的朋友赶来陪他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感。表面看来他们是亲密的朋友,故事的叙述者竭尽全力想帮助朋友摆脱精神压力,但罗得瑞克病态自恋的人格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使他们之间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思想交流———“千方百计想博他个高兴,都是枉费心机。他心头那份悲痛已经浑然天成,像道幽辉,无休无止地流露出来,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的一切就此一片晦暗了”[ 1 ] ( P52) 。同时,罗得瑞克主要感官功能的退化和严重的神经过敏症正可以被看作其内心惧怕批评的外在表现。面对生存的压力,他退缩了,隐藏起自己的缺陷,转而更加突出的表现其自以为是的长处:绘画、作诗与作曲。然而异于常人的心智在艺术上的表现也必是奇特的,用叙述者的话来说:“极端变态的心里胡思乱想,就此使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硫磺的青光了。”[ 1 ] ( P 53)
最能说明罗得瑞克自恋特征的,还是他与妹妹玛德琳的关系。前面已提到,玛德琳实质上就是另一个罗得瑞克,或者说是他的一个映象,其地位处于哥哥之下。读者对她的了解完全是从叙述者对罗得瑞克的描述,以及对她两次匆匆一瞥的印象中得到的。但作为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玛德琳又贯穿故事的始终。对于自恋的罗得瑞克来说,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妹妹是他最佳的自体客体( self - object) 。
叙述者一开始就为我们描述了罗得瑞克的生活环境:独立于乡间的阴森古屋,游魂般冷漠的仆人们,“眉宇间含着奸诈和惶恐”的家庭医生,病入膏肓的妹妹。而唯一童年时代的好友居住在远方,已多年不见[ 1 ] ( P49) 。他告诉读者,厄舍家族很久以前“便以多愁善感出了名”; 更令人不解的是,这族人“自古以来从没有过不衰的旁系子孙;换句话说,就是一脉单传??财产和姓氏总是父传子,子传孙,不传他姓,世代相袭,到后来终于混而为一”[ 1 ] ( P47、48) 。族内通婚正是厄舍家的传统。孤立的生活环境和家族性格的内向性导致了罗得瑞克极其敏感与内向的性格特征。我们无从得知罗得瑞克童年时期详细的生活状况及其早逝父母的情况,但这样病态的生存环境很难让我们为他构想一个快乐的童年。幼年时寻找完美自体客体的失败导致了他自恋的人格障碍,但更为不幸的是,客观条件决定了他再次进行自恋性投射的对象只能是妹妹。他对妹妹极度爱恋、依赖的表现正符合一种被称为“合并饥饿型(merger - hun2gry) ”人格的临床症状:这类人在区别自己的和被自己当作自体客体的他人的想法和感觉方面存在障碍;他们强烈需要自体客体的存在,因为他们将之视为自己[ 4 ] ( P202) 。正像一个无法区别自己的手指和母亲乳房的婴儿一样,极度的自恋已经让罗得瑞克分不清哪一个是自己,哪一个是妹妹了。
罗得瑞克对妹妹的爱是非正常的,除了有乱伦嫌疑之外,更在于这是一种畸形的自恋之爱。正常的爱与病态的自恋之爱的区别在于:正常爱的关系中,虽然有时也将自我理想投射到对方身上,即对对方有过高的期望,但能意识到对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不同于自己的欲望和要求;但病态的自恋者则完全按照自己的欲望来认知他人,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他人的存在只是证明自己价值的工具,或一面理想化的镜子[ 6 ] ( P50) 。罗得瑞克把妹妹作为自体来体验,和一切病态自恋者一样,对他来说,妹妹只是一个为他提供需要的工具;他对她有一种幻想性的控制,就像成人控制自己的身体[ 4 ] ( P190) 。他无情地剥夺妹妹的一切权利,将其作为自体来欣赏、体验、玩味,也极可能包括了涉及乱伦的性侵犯。
五,病态自恋的恶果
罪恶之门一旦打开,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病态的性格蚕食着罗得瑞克尚存的伦理道德,让他生活在焦虑不安之中,惶惶不可终日。但他又不可能得知自己病情的根源,只得将其归因于阴冷生活环境的影响和家族的罪恶。而面对渐失人性的哥哥,柔弱的玛德琳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对象,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哥哥的工具。因此,令医生也束手无策的病便是她对罗得瑞克无声的反抗;于是,“根深蒂固的冷漠无情;身子一分一分地消瘦; 时不时要发一阵的身体局部僵硬症??”[ 1 ] ( P52) 。虽然每个人都有生的渴望,但在此时,死亡是解决玛德琳生存困境的唯一手段。面对妹妹的病,罗得瑞克着了慌,他想尽办法对她进行治疗。可他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挽救原本应该至亲至爱的妹妹,却是为了拯救另一个自己;他所为之痛苦的,表面上是妹妹的病魔缠身,可实际上却是害怕另一个自己的毁灭。玛德琳身体状况的一日不如一日、形同鬼魅,使罗得瑞克失望于她原本同他一样的完满无缺的美的丧失,而更重要的是,他恼羞成怒了。如果绝对控制的幻想被破坏,自恋者会体验到强烈的羞愧和愤怒[ 4 ] ( P 200) 。自恋者是不允许别人有胜出自己的机会的。另一个自我的毁灭既已成定局,与其让她就这样胜利地死去, 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爱”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因为自恋者对于被他视为工具的自体客体的爱有时病态得坚不可摧,但在特殊情况下却又不堪一击。此时,病入膏肓的玛德琳对罗得瑞克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在“杀死”妹妹之后,罗得瑞克并没有胜利的欣喜,反而焦虑感却日胜一日了:“平时那副举止无影无踪了。平时做的事早已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苍白的脸色又添了层更惨白的色泽??”[ 1 ] ( P60) 。面对妹妹的“死亡”,罗得瑞克才幡然醒悟,他周围已经不存在另一个可以和妹妹同样吸引他的,让他投射爱的客体了。一个“我”死了,另一个“我”也不可能再生存下去。罗得瑞克提前埋葬妹妹的行为实际上是一种自杀。部分的毁灭必然导致整体的消亡。玛德琳的“死而复生”是对充满占有欲、控制欲的哥哥的最后一次报复,她才是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者,或者说,她代替哥哥完成了他自杀过程的最后一个步骤。“她棺材的劈开声,她囚牢的铁铰链的摩擦声,她在地室的铜廊中的挣扎声”———这些声音就像是敲响了宣布罗得瑞克死亡的丧钟,让他的精神在瞬间崩溃,最后暴死在身披尸布、血迹斑斑的妹妹身下[ 1 ] ( P64) 。随着厄舍家这仅存于世的两个人的死亡,象征整个厄舍家族的古屋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同罗得瑞克的死亡方式一样,古屋轰然坠入山池,被自己的倒影吞噬了。
六,结束语
“圣灵说,你一定不能和另一个人成为一体。每个人都必须忠实于自己,与他人的一致只能在一定限度之内。”[ 7 ] ( P85)极度自恋的罗得瑞克与被其视为镜子的妹妹之间毫无界限,即使没有活埋这一行为,死亡也是他们的必然结局。病态的生存环境像是一张温床,滋养了罗得瑞克极度自恋的病态人格,并使这朵罪恶之花越开越盛,最终导致了整个厄舍家族的灭亡。
至此,读者也许会质疑,难道爱伦坡创作了这样一篇充满恐怖气氛和疯狂行为的小说就只是向我们描述一个病态的人和一个病态的故事吗? 如果对这一问题做了肯定的回答,这篇小说的艺术价值就会大打折扣了。爱伦坡的心理恐怖小说之所以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读者和评论家,原因除了前文所说的可解读范围十分广泛之外,更在于他在这些故事中成功地创造了一个表面上远离实际生活,实际却贴近读者内心隐秘的艺术世界。爱伦坡所处的时代和他个人坎坷的经历使他对生活的本质有较之常人要深刻得多的认识,他在作品中早早预见了20 世纪以后许多现代人的恶梦。他的小说主人公分裂、变态的性格就是处在现代社会生存困境中的人类失意、孤立、挫败的变形反映。罗得瑞克自私、无情的自恋人格特征也许在许多人的内心深处引起了共鸣,故事的可怕结局也或许已经给某些人敲响了灵魂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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